八宝大胖蛋

没啥营养 沙雕杂食 混乱邪恶

【声入人心】乌拉尔的花楸树 (番外)


番外是王晰视角,主要讲深呼晰的故事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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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晰正式接管刘彬濠那年,西南联大还在昆明办学办得风生水起,举国上下抗日情绪高涨。他不是清北南开的尖子生,只是沾了他哥王凯的光来联大办了借读。王凯激荡一腔爱国热血,毕了业直接入伍空军,结果出趟任务没几天就拎了个奶娃娃回学校来找弟弟。


“刚子,”王凯红着眼喊他弟小名儿,“这孩子的妈为了掩护我,叫鬼子给杀了。”


王晰朝他哥怀里一看,穿着开裆裤的奶娃娃在他哥肘弯里窝着,翘着雀儿一副逍遥模样;几根短胖手指吮地津津有味,脸上大团堆着肉,大眼睛骨碌碌转动。


“我不能把他扔下,当兵的又不能带在身边,实在没办法了哥才来求你!”王凯长得又高又壮,一根柱子似的站在那里咬牙流泪,“我知道你在念书,但哥实在没办法,咱不能那么牲口......”


王晰一把揽住他哥,拍拍他宽阔的脊背:“甭说了哥,我给他炖牛肉汤,保证以后喂得比你都壮。”


“他老家应该是在广东,家里人给起了名叫刘彬濠,文质彬彬一水相护。”王凯把奶娃过到王晰怀里,与弟弟吩咐,“以后他懂事了,你务必告诉他!”


打那以后,王晰成了学校里出名的“小爹爹”。他正值青春,风华正茂,总是不喜欢别人把他喊得太老。于是王晰一听了人家这样叫,总是吊起狐狸眼睛,摆出一副黑脸夜叉般的凶相骂人:“去!就你长嘴了叭叭儿说话是吧!”


平日里王晰走到哪去都要带着刘彬濠,上课时刘彬濠就在教室后排呼呼大睡,下了课便被带到操场去晒太阳。但也有王晰自个儿照看不过来的时候,好在学校里头有附属的幼稚园,做哥哥的一旦课业上忙不开了,就把刘彬濠塞进职工阿姨的手里去。


“姐,今儿这纱巾真漂亮。”他自知交不起托管费,跟人家嘴甜得很,笑得像刚吃完了鸡的黄皮子,“给咱帮帮忙呗,期末我要考不过了。”


“小爹爹”就这样拎着个孩子奔走在校舍瓦房、操场食堂之间,亏得刘彬濠也的确安静懂事,或许是太年幼不记事,他并不追究自己的爹妈到了哪里去,只安安心心跟着王晰过校园生活。直到四六年夏天学校停办,全体学生同教职员工一道北上复员。


二十二岁的王晰一路拉扯着四岁的刘彬濠,跋山涉水穿过大半个中国,只为回到北京去。


北京有什么啊?


有一间西城胡同里的老屋,院子里栽着几株白玉兰,春天一到就打出毛茸茸的骨朵儿,到时候隔壁的小孩儿爬到墙头上,举着小手偷偷摸摸揪那花骨朵儿。


“诶!你这人怎么偷摘我们家的花儿呢!”


有一回,王晰把那偷花的小孩抓了个现行,他记得这家人办了个草台班子,唱的虽不是京戏,却也婉转雅致。


墙头上的小孩穿了一身灰色夹袄,皮肤大抵是常年在外头练功的缘故晒的黝黑,唯有一笑起来,那排缺了口的乳牙是洁白的。他不怕王晰,置若罔闻地扭下枝头树梢的绒毛花苞,朝王晰咧嘴一笑:“你翻过来啊!”


王晰气得当即夺门而出,跑到隔壁院落推开大门,却见到靠墙边放着一溜儿板鼓琵琶,还有大小胡琴数把。那小孩踩在墙角酱缸上,还未来得及下来呢。


少年人冲上前去,把那孩子从酱缸上扛下来,一把怼到墙角质问:“小南蛮子儿,好的不学,青天白日上咱家来偷花?”他把小孩手里的绒毛骨朵儿抠出来,又问:“你拿它干啥?”


小孩没想到这人真敢闯进自己家来,登时蔫巴了,小手指着酱缸脚下一片狼藉处小声嗫嚅:“想学……做这个。”


王晰低头细看,只见地上放了一小碗浆糊,两只破碎的蝉蜕并着七零八落的几个花骨朵儿。合着这小孩正自己做毛猴儿呢,王晰心想,这东西也不难啊,咋能叫他磋磨成这样。


“你们北京小孩都有,单我不会做,又没人给我买,现在他们都不带我玩了。”小孩儿嘟哝。


王晰瞧他那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,叹了口气,然后蹲下身捡起之前小孩折手折脚的失败作品,问他: “你叫啥啊?”


“周深。”小孩回答。一口南方话平翘舌不分,王晰分析半天也没分析明白这孩子到底叫周星还是叫周深。


“你可别搁这浪费知了壳儿了,哥给你做一个,毛猴儿吃糖葫芦的,你拿去玩吧。”王晰三两下粘好了一只精神毛猴儿,又削了个木头签儿,让小孩把搓好的泥丸子穿上去,“这么多成不?”


小孩仔细瞧了瞧:“糖葫芦十个一串儿。”


王晰便又加了三两个上去,给小木签子挤得满满当当:“成了,你回屋找盒口脂给它涂抹上吧,毛猴儿吃糖葫芦,别个都没这款式的。”


周深欢天喜地举着毛猴儿就走了,临进屋还叫王晰薅住领子嘱咐了一句:“别揪我们家白玉兰了啊!”


周深笑得见牙不见眼,小鸡啄米一搬点头。


打那之后周深就成了王晰的小跟班儿,哪哪儿都有他。王晰开始被烦得不行,后来发现小孩唱戏声音极美,俩人倒是成了半个练习时的戏搭子。后来王晰变声,忽然就唱不了那么高的声调了。周深还眼泪汪汪地安慰他说没关系,说不定这阵子过了就好了,结果眼见着王晰嗓门儿一天比一天低。


周深没等到王晰这段儿“倒嗓”完全过去。


王晰很快就跟着自家哥哥南下念书,这一走就是许多年,再同周深无甚联络,只想念得紧。


后来王晰回到北京,进了胡同口心脏砰砰地跳,脚下连步子都乱了。他还在吗?他长大了吗?他现在是什么模样?他的嗓子挨过变声了吗?


王晰急匆匆地行走,心下暗自数着,从胡同口开始,往前直迈一百四十七步,右手边的红色大门就住着周深。他想念他,惦记他,挂念他,自己都觉得莫名地眷恋他。可当王晰瞧见那扇门上挂着的生锈大锁,他就好像被腊月里的冰水兜头泼来一脸那样寒冷。


那天是初四,弦月像一柄锋利的银钩狠狠扎进王晰心里,将他那颗生出尘锈的心脏、热烈的灵魂、奔涌的情感统统拽出天灵盖,将他身体中一切滚烫的东西都钓去穹宇之上,钉在北京城初春的料峭夜风中滴血。


地上的王晰便只剩一具寒凉躯壳,永远在这黯淡的夜里生活。


正在这时,旁边的门呼啦打开了,他心心念念的小孩奔出来!那盏气死风灯为王晰解冻,灯芯的火苗温暖明亮,映照出周深的脸庞来。


他的小孩长大了,变白净、变可爱漂亮了!他的嗓音只比年幼时婉转清脆,他的深深出落得也像朵毛茸茸的白玉兰花。


是啊,怨不得刚刚走错了门。不仅仅是你长大了,我也长大了,我们都不再是小孩子!青年人的肢体更修长,迈出的一百四十七步,必定不会是小孩子的一百四十七步了呀!


王晰带着刘彬濠跨到周深家里去,他瞧瞧四周,院墙边的酱缸已不在了,那些乐器也都不在。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,他和周深的过往还在,深深仍然认得他,又像自己挂念他一样挂念自己。


就让我们三人重新开始生活,再没有分别,也没有等待。


王晰躺在架子床上,与周深脚腕碰着脚腕,外屋的刘彬濠已经轻轻打起睡鼾。


阖上眼睛,好好睡上一觉,待到明日起床,定是更美好的一天!




Fin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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